沈生學戲,不學那唱詞腔調也不學身段,偏向茶樓賭場里跑,也不賭錢也不鬧事,倚著窗戶一杯清茶便又是一天,看著那家賭錢輸了老婆孩子,那個得意花錢如流水,沈生從來不管,小二總是無奈的說:“沈老板啊,你這幅心腸是鐵打的吧。”沈生也只笑笑。沈生那眉眼演什么像什么,不笑似笑,卻勾的滿街小姐姑娘心里念著。世人都說:“沈生只怕把那人情世故學了個透徹。”沈生學戲,學的,就是那世間百態。一個梨園方寸之間便演盡那世間百態。
梅生笑而不語。
梅生只喜歡在院子里待著。院子里有著一套套戲服有這一套套妝容,有這當年他帶著一幫戲子走南闖北的笑,有著他這一生的肆意和歡,梅生笑了;這院子里也有著他一生的苦,是他嗓子被人弄壞的痛,是同門背信棄義離他而去的苦,是自己一生里永遠無法忘懷的傷,梅生就在那院子里坐著,他演過王侯將相位極人臣也演過叫花子店小二被人滿不在乎,梅生覺的一輩子值了。
一身長衫換成了西服,原先留的長發剪了一個洋人的發型,開院子的人差點沒嚇壞,因為沈生眉眼間的戾氣還是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陳生聽著他們說只是笑笑,他信沈生,那是他的師兄啊。
梅生去了。陳生在屋中把自己關了三日,沈生在外喝了三天的酒,兩人最后一個爛醉一個憔悴,在院里唱了一夜長生殿。
沈生日日在外應酬陳生便在戲臺上唱戲,人人都去看電影又突然回來看京劇,說是愛國。陳生的嘴角笑的嘲諷,愛什么國啊,他記得戲文里那花木蘭可替父從軍,他記得那岳飛奔赴沙場,他記得那辛棄疾孤身一人卻奔赴敵軍深處,從不怕死、“男兒志應在四方,西北望,射天狼。”可自己卻又能如何?陳生又笑了,那笑的苦,笑的慘,不過是京城權貴的萬物罷了。
是陳生那一身正氣太過于刺眼還是那熱血刺痛了那投降求和的心,樓上飛來一個茶杯打在陳生的臉上隨著一句“換戲”沈生連忙上臺去看陳生,陳生一把將沈生推到了一邊,一板一眼的唱“男兒志應在四方,西北望,射天狼,雪夜踏馬追敵寇,護河山...”樓上那一聲槍響成了這戲文的最后一個音節。
三年后,王朝滅,當新的王騎馬進城時街頭的一個婦人說那像沈生,像她當年愛慕之人。城中的老人點頭默認。人們只記得那個賢君再登基前找到了那個說沈生薄情的店小二,告訴他“有些人無情,是因為他們重要的人,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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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生一生唱遍大江南北,也紅了全國,最后的二十年里,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名沈生一名陳生。沈生是天生唱小生花旦的料,生來便是清秀的,面皮白凈,一雙桃花眼閃來閃去總是擾的人心煩,嘴角總是帶著笑任誰看上去都覺得滿面春風。
陳生學戲,學的是唱詞腔調,一板一眼字字圓潤,但是站在那便只覺一股浩然正氣。眉眼間帶著的是一股子正氣,陳生像竹,哪怕有再多的困難也從不屈服,真似那君子一般。世人都說:“陳生學戲,怕是把戲里那股子浩然正氣都帶到骨子里來了啊。”
世道一天天的亂了下來,戲也一天天的少了梅生的身子骨也一天壞死一天。
沈生回來了。
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知道沈生在梅生的面前跪了三夜,終于被梅生同意管理戲班。誰也不知道沈生做了什么,只知道那戲一天天的多了起來,沈生日日回來必是深夜,喝的爛醉,陳生就在院里唱戲,唱霸王別姬,唱木蘭從軍,等到沈生回來便將他扶入屋內再去端醒酒湯。
日子還得過。
若是沒有在白月樓,也許,一切如初。
沒有人知道沈生去了哪,只記得有個瘋子喝了五天六夜的酒,留下了一大把黃金便走了。
初三:連心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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