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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坊間·冬來小雪_3000字

        2018-07-11 來源:作文網原創

          我親愛的父親大人啊,我愛你,哪怕你不是。

          小姐,讓我這樣喊你吧,我只是羨慕你啊。

          【何所舍何所得】

          “嘶——”我連忙把劃傷的手指握在拳頭里,站起來看向門口。

          沒有人看見我的手受傷了,地上沒有血漬,我轉身離開,苦笑著,我是故意的啊,這么明顯你們看不出來嗎,我瞪大雙眼看著手上的傷口,流出來的全部是沙子和泥土。

          “悅兒!”身穿黑披肩的父親大人風塵仆仆歸來,他總是這樣,我記得,他是我的父親,是這座宅子的主人,我是他們的小姐,我現在都得這樣提醒自己了,我的記憶越來越糟糕了。

          “老爺,小姐剛剛打碎了花瓶。”女仆們都跪下來,我看見她們的手都顫抖著。

          “悅兒……”父親抱著我,像重獲的瑰寶一般,我在他懷里笑靨如花。

          父親大人,你是愛我的,一定是的,對吧。

          九歲那年我大病一場,睡了好久,久到我以為我就要離開父親了,我墜入深淵苦苦掙扎,聽不見摸不著。

          后來我被鎖在小房間里,父親大人終于愿意見我了,還帶了同排醫藥院里的白發伯伯來看我,我笑著指著白發伯伯:“父親大人,這是大翁翁,我和白哥哥經常去爬樹……的大翁……嗚嗚嗚……”,白發伯伯一直微微笑著,頭一回他沒怪我又亂喊他外號,只是他眼色凄迷。父親大人卻抱著我哭了,說對不起,一股兒沖動,我也哭了,喊了好久的父親。

          我有先天性的心臟病,母親大人也是因為這樣去世的,我也暈過去過,醒來一切如初,也曾一覺醒來一切如愿,我是幸運的。我小心翼翼的呆在父親身邊,他就帶我出去和小伙伴玩,帶我去游樂場,白深哥哥說:“小悅要趕快好起來,我們去游大江南北!”“就我們嗎?”“嗯!”“好,拉鉤……”

          模糊中,我有意識的醒過來卻恍惚睜不開眼,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

          那個男聲嗤嗤一笑:“你懷疑我?……你放心……等會你……”

          “……醒來你可別露出什么破綻………有問題來找我,我都會來檢查,你可要記得……”

          是父親大人的聲音,我動動嘴唇發現我原來一直是笑著的,挺好,如果我沒醒來父親大人也不會自責吧。

          窗外嘰嘰喳喳的鳥聲催促著我白姑姑就要來了,一想到白深哥哥也要來,我有點耐不住性子,對為我梳妝打扮的女仆們催促道:“能快一點嗎?客人要來了……”“是……是,小姐……”那為我戴鬢花的女仆唯唯諾諾地應到,等待著,胭脂盒又被一個莫名擔驚受怕的女仆碰翻在地,對她們這種時有發生的狀況我已數見不鮮,也不想聽那女仆的道歉,丟下一句“行了,各去干各的事”就趕去大廳。

          我順勢望去,眼前一名男子,身材欣長,著一襲墨藍長衫,舒眉朗目,甚是俊俏,他望見我驚訝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我嗔怪道:“白深哥,你來了!小悅等你很久了!”

          “不要叫我小公主!”

          “是……才不是!五六歲誰不想當小公主啦!不準笑!”

          “好了,別鬧了!”我消停下來看著他,他說:“自從你上回大病我們都三年沒見了,以前病殃殃的,現在生龍活虎了?還是以前好哈哈……別打了……我……”

          他頓了頓疑惑道:“怎么了?”

          他哈哈著:“我們小悅怎么這么傻,女大十八變知不知道?沒人說你現在不好。”

          他問我:“你還記得當初和我拉鉤的約定嗎?”

          “就是你生病時在天瑤湖……小悅,你怎么了!?小悅……”白深說道一半見我痛苦不堪的扶著額頭,頓時心亂如麻。

          “母親!!蘇叔……小悅她……”白深哥在喊……

          再睜眼我躺在大床上,父親推門而入剛好見我起來,嚴肅的表情淡下來,喜悅染上了眉梢。本來欣慰的我瞥見他身后一個挺拔的身影,再看清楚了,那是一身玄袍,表情冰冷,連同眉目都帶著嘲諷的意味,漫不經心的站在原地的年輕男子,我的心就像起了疙瘩般心顫,我已經幾年沒看見他了……

          “悅兒,”父親避開我的目光,自顧自說著“醫師已經看過了……好生靜養,沒大問題。”

          父親說了一句便關門讓我休息了。

          兩年前我真的很想擺脫他,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好,我總會莫名暈倒,或者是走著突然頭暈目眩,半會才好。我小心翼翼的,一切按著父親的安排走,因為我不能睜眼是噩夢。一次意外讓我發現了不暈的方法,那天庭院的桃花初開,望著母親的照片,我突發奇想,想去摘一支送給她,母親生前最愛桃花了,我問過母親為何花中獨偏愛它,母親卻說著我聽不懂的話,她說桃花是愛情的俘虜。

          我的傷口已將泥土和沙粒填滿,難以置信的,我不再有任何負面的感覺,甚至是……精神亢奮……全身充滿了力氣……

          可我怎么就想不到,哪里有拿泥土做藥材的藥方啊……我是一個怪人……

          我想過他千千萬萬種回答,卻沒想到他竟說:“你是一個聰明人。只可惜,沒有心怎么治這種病。”

          對呀,沒有想怎么治這種病。

          父親大人,我向你要的答案,你怎么這么告訴我?

          醫者應仁心,可他卻將殘忍都拋給我。一針見血也一針見效。

          待到進夜暗覺父親房間燈應尚且還亮著,心細思會兒,躡手躡腳地出門。

          “……你們說小姐這病是怎么……”一女仆小心說。

          “有啊……長的可俊郎了,并沒有傳聞那么恐怖……”眾人紛紛應和,有人繼續道:“你們小心點,他幾年前經常來的…每每老爺都大怒,這段時間在老爺身邊做事千萬注意…”

          “應是。不然老爺不會請醫者離開。”“我們倒希望她別醒,看見她的臉就心顫…”“雖然小姐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可我真不敢碰她……”大家面面作噓,面目驚慌。

          “那不是假的嗎?還說是得了傳染病一年內不能見人呢…”

          “那年郎中都說無力回天,怎么會突然就好了……你看才多久就…”

          門外的我一陣鏗鏘,靠著墻才勉強扶住身體,往常仆人對我的態度涌上心頭,我心灰意亂,不想再聽了,門縫間傳出的聲音卻進近在耳邊。

          “可別亂說!這話要是老爺聽到……”有人害怕起來。

          “我!我、我還看見過小姐手抓著泥土吃……”一男家丁惶恐不安起來。

          父親大人,我真的不是一個服輸的人啊,我渾渾噩噩的來到你房間,差點兒闖進去,卻在離門外幾米聽見你沙啞的聲音,我看見你拿著裝有我的照片的相框,照片里的我沐浴在暖陽下,抱著一個木偶娃娃,笑得爽朗…

          你眼神流露出的痛苦是我從未見過,你的慚愧言語是我從未聽過,你說過不會讓我再受傷,你說你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蘇府寵上天的大小姐,你說在你的羽翼下我可以任性,可你卻沒說,悅兒還記得以前嗎。

          明年是我及笄之年,府里上下都在操辦這事。我已滿十四,可我只活了十三年。記憶里有許多空白,年幼的事忘得一干二凈,連縮影也無,父親又向來小心避過,不與我談及母親。我……應該早就發現我是那個木偶娃娃了。土生土長,一切的一切瞬間都說得通了,我再無法逃避。

          絕望在心尖,心疼的咬得嘴唇煞白,想像過去一樣一哭為快,鏡子里的我瞪大雙眼也流不出淚來,原來我是恨的,恨為何制造我卻留有瑕疵,恨為何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恨父親那慈悲眼神望著我是在透著我看他的親女兒。同時我又在貪念,我時日無多。我突然領悟民間小說里寫的:知否此非我所有,不可不舍奈何?知否此非我所能鐘,不可不舍奈何又奈何?

          “你來要什么答案?”百娘輕抿一口茶,從檀凳上站起,緩緩走到垂釣在房頂的吊蘭旁,那吊蘭仿若有靈性,莖頂端簇生的葉片,由盆沿向外下垂,悄悄地開始飄動,形似展翅跳躍的仙鶴,靜候幸臨。她手指撫過花骨朵,白花競開,數朵一簇,禮貌疏離地散開在花序軸。生生的在近寒的冬日室內與別花爭艷。

          “我知道我不過一塊木頭,我以為他們對我的好都是出于愛我,別無其他。我努力裝作一無所知,欺騙所有人。我以為我已經好了,可以堂堂正正享受他們的愛了,可我卻被腐蝕了,用潮濕的泥土充實傷口,也只是結好了傷疤,壞了身體。”我摸著身下的檀凳,笑得很癡:“再好的身體最后也不過如此。”

          “實在來說,應該是一個意義。”我說。

          我順著她的目光,有個稚嫩低眸的女孩從樓梯下來,她雙手捧著小小藍色盆栽,神態虔誠,我望著她百感交集。她應該就是人們說的素面朝天,無需繪彩,璞玉未琢,無需雕鏤。她直率的盯著我,沖我笑笑,我卻生羨慕之感。

          “就是它了。”百娘接過盆栽遞給我,我雙手接過,像那個女孩對它那般小心翼翼,我問她:“這是答案?”

          我微微一愣,恍然發現自己又回到原來的古巷口,轉身再不見那白練騰空。真是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大雪落在頭頂,搓手取暖,對著僵硬的雙手哈氣,我也是該要回家了,離家這么久,想必那邊是著急的,盡管不是對我......苦笑著,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嗎,要我如何不依念...

          我歸家一路上聽聞蘇宅府燈火通明七天七夜,來回一趟竟有七天,心里了然加快回家的步伐。

          “閉嘴,不準這樣喊我!”父親咬牙切齒道,聽出父親的怒意,暗叫不好:“父親!我!”

          將身形緩緩撐起,另一只手環緊弱小的盆栽,看著父親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害怕極了:“父親你聽我解釋,我...”

          我嚇到了,連忙說:“父親我是悅兒呀...你看看我呀!”我伸手去碰手杖砸過的右臉頰,徒然摸到的竟是泥沙......碎了...?難怪父親有那種眼神看我,原來......我怛然失色鼓起勇氣還想說些什么:“父親...”

          百口莫辯。我沖父親喊著:“我不是!我不是啊!”父親沒看我,任下人把我圍起來亂棍打,一板一板的打在身上,我跪在地上趴著,小心保護著盆栽,仿佛我的世界只有它了。好似有人看見它,竟用手來搶,我怢栗一下猛地撞開旁邊的下人,用盡所有力氣沖向大門,每一步都像生命在流逝,卻又全身輕松的如同解脫。

          我仿佛走很久,從嘴里、鼻孔里噴出來的團團熱氣都凝成一層層霜花,凍結在我的小肩上,我幾乎能感覺到凍得蒼白的臉皮被劃開,疼痛難熬。用力的抱緊盆栽,不想它還未見著人間就被寒冬奪取生命,全身唯一熱乎的胸膛也漸冷,終成奢望。前方銀裝素裹,哪里是歸宿?

          “小悅!!”是白深哥!我沉睡的心激起一陣漣漪,久久緩不過神。

          “我知道啊。”我沒看他,笑得坦然。

          僅僅片刻我的思緒卻排山倒海,我抬頭看著他:“白深哥,別管我了...”

          像自己將傷口對準一把利刃,我本以為我無悲無喜,卻剎那間有淚水涌出。推開他,猝不及防的他一陣踉蹌,我抱起雪地里的花盆落荒而逃。

          手逐漸沒了力氣,花盆落地,我捂嘴痛哭,眼眶里溢出的都是泥沙,我曾經羨慕她,她有父母捧在心尖上,卻也為她高興;我曾經憐憫她,她成了備受冷落的可憐人,卻也為她不平;陪她的日日夜夜,她對我傾訴的悲歡,我為她流露的傷樂,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可我忘了。企圖占有一切,是你來告訴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嗎?對不起啊。

          冬日的暖陽曬下來,熱情不驕橫,寧靜不肆憚,暢快淋漓。穿云破霧照來,柔軟披灑,湛藍靜謐的天空,雪神滕六悄然離去。

          他道:“我就來看看你......”驀然看見女兒手中的木偶娃娃,愣了愣。

          “當、當然記得,”他干笑著:“悅兒喜歡就好。”

          可有一天悅兒不見了,搜遍府里也只有她留在房間的紙條:有事外出,不久當歸。

          他太累了,竟然睡著了。又夢見那個夢,他說悅兒喜歡就好,不復以往她清脆的笑聲,而是前所未有的放肆的大笑。

          他頓時悲憤填膺:“悅兒你在什么!童言無忌!這是你對一個父親說的話嗎!?”

          轉過身看見另一個悅兒,他理屈詞窮,另一個悅兒開口喊了他一聲父親,他大叫:“誰準你這樣喊我的!”

          【作者有話說:古代有傳說,一個妒賢忌才的主考官,他為了讓自己的干兒子高中,想方設法捺著一個叫林德祥的才子。一日批改林德祥的卷子時,皇上剛好微服私訪,主考官慌忙中把卷子藏到案頭的蘭花里。皇上觀賞燦爛盛開的蘭花時,不經意得知實情,于是罷免考官官職,并把蘭花賞賜給他,不久,主考官郁郁寡歡而終。此后,這盆蘭花的莖葉紛紛垂下,不再挺直,吊蘭也由此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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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讓我走,可你在這里,要我去哪?】——吊蘭

          白深,我喜歡你,你喜歡的是她。

          這是蘇念悅的三句告白。也是最后她對自己的救贖。

          偌大的庭院傳來一聲巨響,瑪瑙制的花瓶底靜靜溜在一邊,我不緊不慢的彎腰去拾地上的碎片。

          聞聲而來的女仆們收拾著地上的碎片,緊張地對我說:“小姐,請你不要碰它,讓我們收拾吧。”

          如果是這樣,為什么要給我這么真實的感覺呢,感覺到我是真的。

          “悅兒,你的手怎么了,這些泥土是怎么回事。”父親皺眉著急道。

          “你們怎么辦事的,馬上清理!”父親大人對我的事總是格外的在乎。我漠視地看著,道:“父親,是我讓她們在外面侯著的,是我不小心。”

          ……我有點淚目了,可我是沒有淚的,在那個我差點崩潰的晚上,我發現我是真的沒有淚。

          寒風瑟瑟,若把話題休盡,也抵不過早冬的步伐。

          我只知道父親大人一定會陪著我,我不想他難過,三年前母親的過世給父親的打擊很大,他曾一度冷落我,不似以往的日子他讓我坐在他的肩頭,帶我轉圈圈了,我記得是母親抱著我掛在父親肩頭的,所以我祈禱著母親能夠回來,父親就會帶我玩。每每我掛著笑容喊著他,他冷冷的甩我好遠,我不懂,周邊的女仆竊竊私語著小姐長得真像夫人,笑起來也像,可為什么母親不回來呢,她也不笑呢,只有我一人在笑。

          往后的那兩年里,父親在我身邊。我生病躺著床上,父親陪著我翻以往的相冊,我看著他,他的眼神里滿是懷念,我尚好時坐著房間里,父親與我數獎杯,我們一起回憶那些點滴。在他對我不聞不顧的那一年,我抱著父親五歲送我的木偶娃娃,一直做個乖孩子,就盼著父親轉身能看見我,一切如愿以償。可我指著窗外,父親卻搖頭,問我:“父親陪著悅兒不好嗎……”

          恰似今年元宵節放孔明,火樹銀花,父親問我:“悅兒會一直陪著父親嗎?”我假裝沒聽見,叫父親與我一起放孔明,淡黃色的小孔明被照的很亮,我們把手放開,我指著那盞孔明說:“父親你看!”小孔明像明白我的意思一樣,把有字的一面轉過來,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悅兒永遠在”,父親把我舉起來歡呼著,我們一起哈哈大笑,小孔明飛得很高很遠,我記得的,我不能忘了,不能忘啊……

          “她什么時候能醒?”

          “……”

          “……多謝……”

          【往事不可追】

          “悅兒,來這,這是你白姑。”父親大人叫喚著我過去,拉攏我過來,我笑著和白姑姑打招呼,順便問白深哥在哪。白姑姑被我逗樂了:“小丫頭,就知道你白深哥!嘍,來了!”

          “是是是,是我讓小公主久等了!”無可奈何的語氣。

          他連忙躲開,正經著:“不是最喜歡扮小公主了?”

          然后兩個人鬧在一起,白姑姑望著兩雙背影意味深長地皺眉:“這孩子?……”“也真是……”蘇宅之主沒有聽出言外之意。

          “……白深哥真覺得我以前好?”聽他一言我陷入了沉思。

          “我聽有的女仆說我像變了一個人……你說她們是不是覺得我現在不好……”越說越委屈,打開那只伸過來的魔手,我佯怒道,“不準彈額頭!”

          我滿足的笑笑,心想:我說的又不是相貌……

          疑惑片刻,我僵了僵笑容:“嗯……有嗎……什么?”

          而此時我的頭好痛,想著什么約定,什么湖畔,什么……為什么我什么也記不起來?!

          “悅兒!!……”父親過來了嗎?父親大人我好難受……頭……就像要炸開一樣……意識直往虛無中下墜。

          三年前我大病初愈情況極不穩定,磕磕碰碰經常暈倒,都是他來為我檢查,我不喜歡他,就像我不喜歡生病,這樣持續了接近一年,我終于忍受不了恐懼去質問父親:“悅兒不是好了嗎,為什么還要看醫師?父親,我已經不會暈倒了,我已經好了!悅兒不要看病!!”父親安慰我,說好起來就不會了。我好起來了嗎,我不知道,但我再沒見過他了,我也少了心中的一個疙瘩……可他又來了?為什么?一陣凄涼在心頭蔓延。

          我靜靜地把視線移到那位男子身上,他直直的盯著我,眼里的不屑……仿若在看一個劣質品……我愣神沒了言語。

          我真的怕了,他肯定發現我身體的癥狀了……這兩年來我不敢說,不敢言的都被知曉了……

          我沖出房間,避開仆人,碧天池東北邊的桃樹是母親親手栽種的,我想取枝頭最淡雅的那支,便搬來凳子爬上桃樹,把那枝條摘下卻一個人猛的往下栽了下去,下意識的用手臂保護頭額,摔在地上時我的心跳仿佛瞬停,頓時一陣惡心讓我失去思想,頭昏腦漲的竟然握著地面的泥土一個勁的往手臂的傷口上塞,直到氣喘吁吁我才發現我在干什么。

          一切都匪夷所思,可我就像抱住了一株救命稻草,有恃無恐著,自虐試的嘗試著,于是往后我再沒見到他,父親也不再過問,治理的方法我已找到,他這個醫者向來給我看病不開藥,病不得好要他有何用。

          我思索許久,恍然間下床打開房門,唯有那個醫者還處在一邊,我也無暇顧及其他,便用著冰冷的語氣問他:“你為何從未為我開過藥?”我知道他定是知我的意思的,我母親離不開的藥,我卻從未吃過。

          【一響貪歡身是客】

          把雙手合攏按在胸膛上,咚咚咚咚是誰的心跳聲?

          怎么就讓我發現了呢……?

          那個晚上我感覺他在開玩笑,哪里有沒有心的人有心跳,我告訴自己這實屬無稽之談。

          夜里的大樓靜謐非常,路過紫蘭閣聽見有人在碎碎私語,附耳去聽,原來是下人之間的閑聊,聽著好似在說我,便順理成章的興致勃勃的偷聽。

          一男家丁打斷道:“你們可有看見那個醫者?”

          有人小聲發問:“小姐醒了嗎?”

          一個始終沉默的女仆開口說:“你們聽過‘蘇府千金失蹤’一說吧?”

          “我聽聞蘇家小姐四年前就……就已經…死了…”女仆變得有點神經兮兮,“死了一年后老爺又帶回一個小姐……你們看老爺那個樣子…不就知道了……”

          “是啊……”知情人的聲音都在顫抖,“小姐早就不在了才對…”

          “……所以小姐……”眾人吶吶,“真的是怪物嗎……”

          又有女仆道:“你們知道為何府里招收下人嗎?……因為四年前,三年前在府里干活的大都被老爺辭去……”

          “這是怪物啊……”“府里養了個怪物?”“怎么辦……”“大家可別說……這話不能說!說了可是禍患呀、千萬別讓老爺,小、小姐聽到了……”

          而你卻說著相反的話,你口中一直念叨著對不起,說悅是父親的錯,父親會還給你,你說悅兒可有想父親?你說……悅兒父親沒有忘記你啊。

          細思極恐。

          我心愛這個娃娃,早年愛不釋手,它陪我日日夜夜,伴我笑逐顏開,伴我苦中作樂,我也曾一無所有,它是唯一寄托。我醒后在房間翻找未得,問過仆人,幾乎無人知曉,問過父親,卻道,娃娃尚多,或許已被清理掉了。堅持了幾月我也信了,雙手空空的失落之感最后難免也成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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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她明眸善睞,眉宇間卻透出一縷疲憊和莫大的悲傷。仰或是我心有所念,所見唯有悵然。我把左手伸出,挽開衣袖,我的肌膚早已漸起木色,露出我破開的手腕,殘碎的木屑摻雜著泥土,顯得猙獰。

          “你在問,愛在原地,卻只能離去的遺憾?”

          她點頭示意,對百花深處的樓梯間喊道:“蓮兒,把二樓茶閣陽臺的藍色盆栽拿下來。”

          “百娘,這盆還沒開。”那女孩說。

          她不答反問:“你可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誰在誰的目光里】

          府外無閽人,府邸大門敞開,推開大堂的門,我看見所有的下人都聚在大堂,難怪不見有人走動。下人轉頭見我大驚失色,低頭閉口無言,我倒沒注意這些,對大堂之上的父親急切喊道:“父親,我回來了!”他臉色極差,額頭還留有汗滴,我頓時后悔自己輕易離開家去尋夢里的地方。

          激烈的疼痛從臉頰傳來,我啊的一聲慘叫倒在地上,伴隨著父親手杖落地的聲音,父親竟然拿手杖砸我!!

          父親跌坐在椅子上,一個人碎碎念:“你是怪物...你來干什么...怪物...怪物你別過來!悅兒悅兒......”

          周圍尖叫不止,整個大堂都被恐懼充滿,我漠然掃過旁邊的下人,有人通的一聲坐著地上,栗栗危懼。不知何人突喊:“她是怪物!把她趕出去!!”“趕出去趕出去!!”“怪物!”

          拖著日夜不休趕回來的疲憊身軀,我一時不知如何哭笑,粉妝玉砌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大雪又來了。望見別府屋檐下的長長冰柱,隨著凜冽的大風搖晃的身體,我身后一路的泥沙也被大雪遮蓋,沒有人會來尋我,那些人啊,怕我怕到連打在我身上的棍子都在顫抖,可我又沒做傷天害理之事,為何如此結局,難道因為我的存在就是原罪?好一個原罪。

          不知不覺停下來,我將盆栽放下,用雙手去捧雪神滕六給予的恩賜。傳說閉上眼雪神會接可憐人離去。

          他的聲音倘若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還帶著幾絲氣喘吁吁:“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蘇叔都找你找瘋了!”

          “那你跟我回去!”聽的出來他在怪我任性。我沒動,他跑過來拉我。

          “怎么可能,我找你...”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見我右邊臉頰,又是那難以置信的眼神,“你......”

          我跑的愈來愈快,把他喊我的聲音拋得愈來愈遠,我不知道我哪里來的力氣,可我停不下來,拼了命的跑,不想他見我這般模樣。

          天空不再下雪,雪地里藍色盆栽已碎,泥土散開有兩粒種子露出,吊蘭種子長有短短白色主根卻早已停止生長,另外一粒卻幾乎快要破土而出。百娘依舊是一身銀灰華服出現在盆栽邊,旁邊那個女孩輕輕的說:“養了這么久,碎了挺可惜。”百娘搖搖頭,望著前方余下的一撮泥土和木屑。

          后記:他反復做過一個夢,夢的場所在他女兒的房間,他的女兒坐在桌前的凳子上,右手撐著頭,不知在想什么,喜笑顏開的樣子讓他欣慰。女兒眼角撇見他,有點不好意思,說:“父親你來了,怎么不說一聲?”

          她卻不覺其他,雙手舉著那個木偶娃娃,問:“父親你記得她了嗎?她是你送我的呢,母親也說她漂亮,是你精心讓木匠做的呢。”

          然后他聽見女兒清脆的笑聲,眼前所見變得扭曲,他擔心悅兒,便大聲喊她卻沒有回應。每次醒來都心有余悸。悅兒怎么了,悅兒應該沒事吧......患得患失讓他恐懼不安。當陽光照進他的窗戶,他還是那個對女兒萬般關心的好父親。

          可他等了六天六夜了,悅兒怎么還不回來?她是不是不要父親了,她去哪里了為什么不說,父親會帶她去的,但是她為什么不說?!

          “哈哈哈哈哈哈”她啞然失笑,不管父親滿目的疑惑,狠狠把手中的木偶娃娃一摔,彈到他的腳邊,聽他素來乖巧的女兒沖他喊道:“我喜歡?!喜歡的是父親吧?父親你不是說愛我和母親嗎?!可你為什么不要母親,不陪悅兒了?你為什么要騙我們?為什么?”

          “怎么,我為母親和我打抱不平怎么了?”她聲淚俱下,指著他身后,“你說她是什么,你說啊?”

          醒來竟在大堂的椅子上睡了一天一夜。

        高三:蒲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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