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
夙夜的風(fēng),吹亂了熒光。
躺在床上抬頭看向沒有拉窗簾的天空,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際,遠(yuǎn)際的微光忽明忽暗的繚繞著蒼涼,夜闌淺涼,我聽著令人舒緩的音調(diào)漸入夢鄉(xiāng)。
火光,哭喊,廝殺構(gòu)成了我記憶中的夢魘纏繞不絕。
漫漫月華無邊,如霜如雪照徹寒夜,合上眼間模模糊糊看見緩緩沖散的霧氣中出現(xiàn)一張傾城絕艷的容顏,他輕閉雙目,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上散射著淡淡的暗影,他的身邊圍繞著一股冰涼的氣息,心里已經(jīng)坦然:是送我去忘川的冥府鬼差吧。
“你醒了。”清冷如玉的磁性嗓音響起。
我不禁看呆。
“啊,多謝救命之恩!”我慌忙的回過神來。
就是這一笑,讓我那冰冷的心又重新獲得了希望,這世上不是只剩我一個人了嗎,我還有師父啊,想到這里我露出了一個溫馨的微笑,眼神忽而轉(zhuǎn)為堅(jiān)定:“請師父教我武功,來日必報(bào)殺父之仇!”
直到今日,師父的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封書信:為師有要事,谷里的事交給你了。
。ǘ
雪花片片落到臉上,天地蒼莽,一片雪白。極遠(yuǎn)處,還看得到煙織一樣的漠漠平林。我呼吸著凜冽的空氣,不停地咳嗽著,眼神卻在天地間游移。多少年了?自從流落到谷里,我足不出谷已經(jīng)有多少年了?今日居然沒到谷里就昏倒了嗎,搖了搖頭,用內(nèi)力把自己剛剛昏睡時洇上的凝雪烘干,一步一步往深山走去……
雪還是那樣大,然而風(fēng)里卻傳來了隱約的銀鈴聲,清脆悅耳。鈴聲從遠(yuǎn)處的山谷里飄來,迅疾地幾個起落,到了這一片雪原上。
指著雪地里受傷的那個人“快……救他……”我說罷已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失去意識。
眼前的少年留著長長的黑發(fā),皎潔的月光下籠罩著一層幽幽的光澤。臉上有著一副連我都為之嫉妒的精致五官,飛揚(yáng)的眉,堅(jiān)挺的鼻,感覺如同神造般絲絲入扣。即便如此,屬于他的那份美麗卻不帶有一絲陰柔,那雙幽深黑沉的眼眸里甚至沾染著一份令人不敢親近的冷漠與疏離。
“無可奉告。”有點(diǎn)低啞的字從他的薄唇吐出,竟很好聽。
“我好像沒有讓你救我吧。”他微微蹙眉無奈的說。
靈兒這丫頭竟然湊到我的耳邊說,看他長的這摸樣這么耐看就不收診金了吧,我不禁扶額……
。ㄈ
湊到跟打量了這人幾眼,還是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fā)中,英俊的側(cè)臉,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聽見床的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靈活的轉(zhuǎn)動著燒的火紅的針發(fā)出感嘆:“真是耐揍呢。”
那一瞬間,我居然看見了他唇邊一個稍縱而逝的笑意。
“死——”他動了動嘴,想反唇相譏,然而喉嚨里只能發(fā)出枯澀的單音。
我看著包得如同粽子一樣的人在榻上不甘地瞪眼,浮出譏誚的笑意,“誒,夜修遠(yuǎn),過來一下。”
“快點(diǎn)。”沒有任何提醒和征兆,我一個轉(zhuǎn)身坐到了他面前,雙手齊出,一把二十四支銀針幾乎同一時間閃電般地刺入他各處關(guān)節(jié)之中!我甚至沒有仔細(xì)看上一眼,卻已快速無倫地把二十幾支針毫發(fā)不差地刺入穴中。
“別大呼小叫,驚嚇了其他病人。”我冷冷道
“啪!”一個枕頭飛向了他的臉,繼而我慢慢走到他身邊,“再說一遍看看?”手里摸著剛拔出的一把銀針,冷笑。
“沒良心的扁毛畜生。”他被那一擊打得頭昏腦脹,一剎被我的氣勢壓住,居然沒敢立時反擊,只是喃喃地咒罵那只鷂鷹,“明天就拔了你的毛!”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一個家,暖暖的感覺在心間流淌。
等到我們結(jié)束了這段互利的關(guān)系之后,他也就不會再來找我了吧。
庭前梅枝,看花人,痩骨相似。
我和他就這樣躺在梅樹下的兩架胡榻上,開始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他嗜酒,我也是,而谷里自釀的“醉夢生”又是外頭少有的佳品,所以六年來,每一次他傷勢好轉(zhuǎn)后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要求,于是作為主人的我也會欣然捧出佳釀相陪。
這一別不知何時才相見,不敢捻指,惶然至此,韶光凝滯。
風(fēng)在剎那間凝定。
他在一個轉(zhuǎn)身后輕輕落回了榻上,對著我微微躬身致意,伸過了劍尖:劍身上,整整齊齊排列著十二朵盛開的梅花,清香襲人。
漏夜里,風(fēng)雪至。
他把我從桌上扶起,想搬到榻上。然而頭一歪,我順勢便靠上了他的肩膀,繼續(xù)沉沉睡去。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任我靠著,一邊用腳尖踢起了掉落到塌下的毯子,披到熟睡人的身上,將我裹緊。
。ㄎ澹
我伸出手,輕輕為他拂去肩上落滿的雪,忽然間心里有久違了的暖意。
“淺兒的藥,明天就能好了吧。”然而,他開口問。
“謝謝你。”他說,低頭望著我笑了笑。
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個瞬間,在他默立身側(cè)為她撐傘擋住風(fēng)雪的時候,我居然有了這個人可以依靠的錯覺——然而,他早已是別人的依靠。
如今事情已經(jīng)完畢,該走的,也終究要走了吧。
雪鷂繞著我飛了一圈,依依不舍的叫了幾聲,落到主人的肩上。夜修遠(yuǎn)策馬走出幾步,忽然勒馬轉(zhuǎn)頭,對我做了一個痛飲的手勢:“喂,記得埋一壇醉夢生去梅樹下!”
“等回來再一起喝!”他揮手,朗聲大笑,“一定贏你!”
故人已走遠(yuǎn),何時能將這回憶釀成酒。漫長歲月偶然的回首,是這永夜難得的溫柔。徹夜的風(fēng)吹散了沉香,靈谷中歌聲悠長,梅下櫻紅飛揚(yáng),回首掀起落葉零星,空留下悵然風(fēng)影。
兩年后。
遠(yuǎn)處的漫天霞光映紅了靈山上的積雪,殘陽如雪,萬丈霞光躍然穿透云層,天際風(fēng)云翻涌,氣象雄渾。
夜修遠(yuǎn)從對山俯瞰,一切盡收眼底,滿心驚顫已至木然,只疑身在驚濤駭浪間,隨著戰(zhàn)況起落,忽而被拋上云霄,忽而跌落深淵,早就看到了那抹白色的身影,卻無可奈何。
“夜御天!從我父親手里搶走的閣主之位,如今也該血債血償!”說罷我拔劍出。鞘
我周身浴血,整個人凜然散發(fā)無盡殺意,人如鋒刃,劍即是人,正要從背后刺入夜景天的長歌劍被一股劍氣震開。
他一邊和我對戰(zhàn)一邊觀察著父親的動作,忽見夜御天正準(zhǔn)備從我背后偷襲:“兮兒!小心背后!”我還來不及回頭,身體已經(jīng)被擁轉(zhuǎn)到了另一側(cè),耳邊還回蕩著這熟悉的聲音,卻聽到劍刺穿血肉的聲音——
耳邊盡是刀劍亂舞銳利的聲音,看著鮮血落到雪地上,積雪貪婪的吸吮著那鮮紅的液體,如此的妖艷,如此的美麗。
我看到靈山的風(fēng)雪從肩頭落下,澆灌了一院梅花,沒入他胸口的劍寒冷刺骨,涌出的血流到雪地下,好像一朵梅花。
為何在此時此地重逢?
“我恨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dú)⑽业母赣H啊!既然有了喜歡的人,為什么……還要對我這么好!”手中的劍無力的滑落。
。ㄆ撸
你在哪,我還能去哪里找你,這天下這么大,我要在哪里能找到你……
一隊(duì)人馬正在人跡罕至的雪原里快馬加急向靈谷深處奔去,為首的那人穿著月白色長袍,竟然是韓鳳兮的師父!
——有什么……有什么東西,已然無聲無息的從身邊經(jīng)過了么?
整個天和地中,只有風(fēng)雪呼嘯。
終于快到了靈谷前,當(dāng)前那人對他說:“修遠(yuǎn)!你再支撐一下,我們就快到了!”終于要看見她最后一眼了嗎,想到這里夜修遠(yuǎn)的眼里突然閃出了畫面:
“等回來再一起喝!”他揮手,朗聲大笑,“一定贏你!”
“咳咳,鳳兮呢?”他撐著最后一口氣問。
原來,終難逃命運(yùn)齒輪,如過客般擦身。
若今生生死無涯,來世,你可否愿與我一起看一場雪紛紛落下,聽一曲歌步步蓮花;四海為家,執(zhí)手天涯;我為你綰起白發(fā),你為我溫酒煮茶?
(八)
那一瞬間,排山倒海而來的苦痛和悲哀將我徹底湮沒。我將頭埋在雙手里,雙肩激烈地發(fā)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卻終于忍不住爆發(fā)出了低低的痛哭。
“韓小姐……”管家忽地遞過來一物,卻是一方手巾,“你的東西。”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他……葬在何處?”終于,我還是忍不住問。
向北、向北、向北……狂風(fēng)不斷卷來,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無際——那樣的蒼白而荒涼,仿佛我這么多年來的人生。
推開大門,看見了故人。
“他為了救你把自己的命都丟了,因?yàn)槟隳菬o窮無盡的仇恨!你知不知道你的命都是他救來的!!今生你欠他的,永生永世都還不清。”是師父的聲音。
對面又是一陣靜默。
“我要回去照顧淺兒了,你好自為之。”白子展的話又一次震驚了我。
“不是。”
內(nèi)心的最后的防線終于潰不成軍,他那些年在江湖各個門派殺手手里搶下的珍貴藥材,不過是為了讓師父照顧我的人情,那些傷都是為我而受的,如今我卻是再也沒有機(jī)會再去彌補(bǔ)了!
我在以后無數(shù)個雪落的夜里,我經(jīng)常會夢見一模一樣的場景,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令我一次又一次從夢中驚醒,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久久不寐。
冷月掛在頭頂,映照著滿谷的白雪,隱約浮動著白梅的香氣。
那種不可遏止的思念再度排山倒海而來,她再也忍不住,提燈往著湖上奔去。踩著冰層來到了湖心,將風(fēng)燈放到一邊,顫抖著深深俯下身去,凝視著冰下:那個人還在水里靜靜的沉睡,寧靜而蒼白,十幾年不變。
我喃喃對著冰封的湖面說話,淚水終于止不住地從眼里連串墜落。
。ê笥洠
浮生若夢,有兩行清淚沿著紅腫的眼角劃過淚痣,為什么連夢都這么真實(shí)呢。悵然若失的感覺,好像這世界上就是孤獨(dú)的旅行,沒有人能夠陪伴你一生。
那里的一切都是安靜而不染喧囂的,風(fēng)穿過巷口拾起落花停留在眼前。
走到一家叫水墨閣的地方,里面有很多我喜歡的古風(fēng)山水畫,我看到一位老者正在里面作畫,便走了進(jìn)去詢問可否讓我也作一幅畫,他沒有停筆只是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
雪落時,畫中的女子在紛飛的紅梅下面倚著長廊的亭柱望著遠(yuǎn)方,雪花灑落了她的紅色狐裘,突然那雪居然不再落到她的肩頭,白皙細(xì)長的手撐著一把傘出現(xiàn)在紅裘女子的上方,她急切的回頭對上了他的視線,一眼萬年。
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明月高上,月色輕柔的為城市披上了銀紗,天上閃爍的星星快活,而小巷的街道繁華,迤邐不盡的燈火,火樹銀花不夜天令人目眩神迷。
那修長的手輕輕拂過桌上殘留熟悉余熱的那卷畫,嘴角噙著一抹笑。
仿佛不屬于這個時代。
櫻書/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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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逐月光,為你而來。
。ㄒ
書桌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在臺燈的映射下發(fā)出反光,看著空白的文檔內(nèi)心思緒萬千卻不知如何下筆,啪的一聲合上電腦關(guān)閉臺燈,世界又只剩下孤寂,耳邊傳來清晰的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窗外依稀還有幾家燈火明亮,24小時長明燈商鋪招牌令人心生厭煩。
。ㄒ唬
“兮兒!快跑快跑到雪原里去——”親眼看見仇人殺死了父親,血隨著刀劍的抽出噴灑而出,父親的嘴角彎了彎對我一笑,我一邊哭一邊跑向雪原深處,害怕無助的恐懼交織在我的心中,跌跌撞撞的摔倒又爬起,無盡的白色蒼茫的雪阿,在我那赤瞳里面全部變成仇恨的血色,漫無目的的跑啊跑,終于到了身體的極限,我再也沒有力氣支撐自己起來,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雪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化成水后透過衣服將冰涼刺骨的寒意穿透身體直達(dá)心間,這刀劍亂舞的夢魘究竟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呢,就這樣睡過去也是解脫了……
三日后。
撐著身子做起來,但見那人竟著上了一襲灑肆張揚(yáng)的月白長袍,半是隨意地傾斜身子雙手架在椅靠上,一頭如雪白發(fā),飄垂了肩頭,遮住那雙在剎那間驚艷了風(fēng)華的狹長鳳眸,斜看著面前焚燒的暖爐上空裊裊升起的薄煙,備后一扇畫屏,蒼山雪色。
“看夠了么。”我分明清晰的看見他那好看的薄唇向上勾了勾卻又迅速隱沒不留一絲痕跡。
他放下手中的醫(yī)書走到我面前,定住,似是在考慮著什么而后突然把手撫過我的頭頂,他側(cè)過臉,輕笑出聲:“不用謝我,以后我就是你師父了……”
他應(yīng)了,但我卻沒有看見他微蹙的眉間傳來的隱隱擔(dān)憂。
一聲師徒知交或是知己,或是牽動情絲幾縷,就這樣煙消云散了,思及此,苦笑出聲。
雪不知是何時開始下的,是被這刺骨的寒意恢復(fù)了意識,入眼一片死寂荒蕪,無邊蔓延的冷杉林,鋪天蓋地而來,荒涼的感受不到生靈的呼吸,抬頭望向蒼穹,星星璀璨到絢爛,震撼天下星塵。
在這寂靜的子夜里,熟悉的靜默壓抑著我的呼吸,借著月光卻看見有處白衣被血浸染,在雪地里面妖冶如花的開放。那個人居然還開著一線眼睛,看到來人,微弱地翕動著嘴唇:“救……我……”
聽見雪被足踏而歸于塵土的細(xì)微聲響,一頂軟轎落在了雪地上,四角上的銀鈴在風(fēng)雪中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緊接著是谷里靈兒的呼喊:“小姐!”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跑了上來。
第二日晚。
見他久久沒有出聲,我開口道,“你為什么會在雪原里昏迷不醒還流那么多血?”
“一看就是被人追殺了吧,你們這些江湖人啊打打殺殺的很正常,但是呢到我這治病,得負(fù)的起診金。”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啊!不懂感恩!靈兒,送客!”我咬牙切齒道。
我救下了這位少年,此后,這一救就是三年,從此江湖夢遠(yuǎn),知己難求。
清晨的薄霧迷蒙,淺金色的陽光從纏綿的云朵中絲絲縷縷的投射下來。
從救他的那年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每次他受傷的時候都會回到谷里找我療傷。
等了很長時間久久沒有等到他的回應(yīng),有點(diǎn)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到了被子摩擦的細(xì)微聲響,側(cè)頭往他那邊看。
我挑起眉梢,一邊挑選著適合的針,一邊尤自抽空譏誚:“我說,你是不是賴上了這里,想繼續(xù)以身抵債。渴f一次的診金,你欠了我六次了。”
“哦,我忘了告訴你,剛給你喝了聚氣丹,藥性干烈,只怕一時半會沒法說話。”
“干嘛?”看到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奇怪的類似于害怕的表情,我的心里更是開心的不行。
那種襲擊全身的劇痛讓他忍不住脫口大叫,我拿了一塊布巾及時地塞入了他嘴里。
“死女人,今年還是這么兇悍,肯定還沒嫁出去吧?”這欠揍的聲音就傳入我的耳里。
“咕嚕。”架子上的雪鷂被驚醒了,黑豆一樣的眼睛一轉(zhuǎn),嘲笑似地叫了一聲。
“咕嚕。”雪鷂發(fā)出了更響亮的嘲笑聲,飛落在我肩上。
這三年來,他來到我這療傷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因?yàn)樗谝獾哪莻女人需要的珍貴藥引四處尋找,與江湖上的人爭奪,如今竟也快被他集齊了。
。ㄋ模
我指揮侍女們從梅樹底下的雪里,挖出了去年埋下去的那甕“醉夢生”。庭園里,紅泥小火爐暖暖的升騰著,熱著一壺瓷色的酒,酒香四溢,饞得架子上的雪鷂不停的嘀咕,爪子悉索地抓撓不休。
病酒說故事,末了只徒然,最落寞風(fēng)雪,何人共陪醉。
他從榻上坐起了身,身側(cè)的墨魂劍發(fā)出嗆然長響,從鞘中一躍而出落入了他手里。他足尖一點(diǎn),整個人化為一道光掠了出去。
等風(fēng)再度流動的時候,他伸手輕輕一推,手指如玉如琢,骨節(jié)分明,極美好的線條,而那般輕輕一讓的姿態(tài),像飛雪讓過了清風(fēng),在天地在微微一頓,風(fēng)姿冉冉,院子里那一樹梅花已然悄然而落。
“鳳兮,”他望著我,決定不再繞圈子,“如果你遇到了什么為難的事,請務(wù)必告訴我。”
那一場酒究竟喝了多久,夜修遠(yuǎn)已經(jīng)記不得了。醒來的時候,夜色已經(jīng)降臨,風(fēng)轉(zhuǎn)冷,天轉(zhuǎn)黯,庭里依稀有雪花落下,空氣中浮動著紅梅的清香。旁邊的爐火還在燃燒,可酒壺里卻已無酒。桌面上杯盞狼藉,我不知何時已經(jīng)坐到了他同側(cè)的榻上,正趴在案上熟睡。
子夜的黑暗被遠(yuǎn)方的白光劃破,已是第二日清晨。
夜修遠(yuǎn)沒有將凍僵了的我放下,而直接往內(nèi)室走去。我推了幾次卻無法掙脫,便只好安靜下來。一路上只有雪花簌簌落到傘上的聲音,我在黎明前的夜色里轉(zhuǎn)過頭,忽然發(fā)現(xiàn)他為她打著傘,自己大半個身上卻積了厚厚的雪。
很多年了,我們相互眷戀和倚賴,在每一次孤獨(dú)和痛苦的時候,總是想到對方身畔尋求溫暖。這樣的知己,其實(shí)也足可相伴一生吧?
剎那間,我忽然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停住了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頭。
“呵,不用。”我輕笑,“她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你。”
多年來,他其實(shí)只是為了這件事、才來每年的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無常。
夜修遠(yuǎn)翻身上馬,將錦囊放回懷里,只覺多年來一樁極重的心事終于了結(jié)。放眼望去,忽然覺得天從未有如此之高曠,風(fēng)從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頭長嘯了一聲,歸心似箭。
我微微一怔。
他在大雪中策馬西歸,漸漸遠(yuǎn)離那個曾經(jīng)短暫動搖過他內(nèi)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馬四顧,心漸漸空明冷定。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里逐漸隱沒。
(六)
天邊最后一抹夜色褪去,天光穿透云層,投下蒼茫大地。
那雙眸似雪域明珠般魅惑而攝人魂魄讓人不能直視。渾身上下散發(fā)的寒意可以令旁人的每一毛細(xì)孔都緊閉。她的美不添一絲明艷,不添一絲生機(jī),不添一絲嬌美,只能用一個寒字形容。寒似月色朦朧,寒似漫天飛雪,寒似天池冰霜。
只聽靈山之上那位白衣女子的聲音傳來:
被我砍倒下的人,眼里映出一生的回憶,隨即成為破滅的灰燼。而那還在揮舞著武器掙扎,只有絕望的呼喊和幻滅在身盼響起。
只見我將劍一挑,轉(zhuǎn)移了另一個方向,劃破對方狂烈而隱忍的劍招,繞過他的手腕,疾速閃電般環(huán)他的脖頸,直取他那雙溫柔而精致的雙眸。對方將頭向后方輕輕一仰,竟化解了我兇狠的攻擊。不知不覺已經(jīng)接近百回合了,我們依舊廝殺得熱烈中,而四周則已經(jīng)是死魂的海洋了。
“景闌!”夜御天發(fā)現(xiàn)手中的劍刺入了自己兒子的胸口,精神崩潰。
殘陽不愿看到這人間修羅場,漸漸隱于山后。火光照亮了他的容顏。
我看了一眼他,這是要參商永隔了嗎,我嘴角含笑,風(fēng)卷著我的發(fā),瑟瑟地貼著臉頰,淚水潺潺,無聲落下。
為何在寒冬大雪中、在白羽雕弓下、凄凄遙望,咫尺,天涯。
劍無心,引多少恩仇付寒光。
女子一頭墨發(fā)散至腰間,只是一個側(cè)臉就足以驚艷群芳。這份美少了分喧鬧,多了分冷艷,于白雪皚皚之中遙相呼應(yīng),竟分不出人白雪白,只是一聲喘息呼出的霧氣竟撥弄起旁人幾番擔(dān)憂。
女子為了快點(diǎn)到達(dá)西方的臨歌樓,選擇了從更近的小路絕塵而去。
然而,那一騎,早已消失在漫天的大雪里。如冰風(fēng)呼嘯,一去不回頭。
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來這一場千里的跋涉,最終不過是來做最后一次甚至無法相見的告別。
冰冷的雪,冰冷的風(fēng),冰冷的呼吸——夜修遠(yuǎn)只覺得身體里的血液都快要凍結(jié)。
“喂,記得埋一壇醉夢生去梅樹下!”
那一夜雪中的明月,落下的梅花,懷里沉睡的人,都仿佛近在眼前,然而,卻永遠(yuǎn)無法再次觸及了……
“夜公子!我家小姐剛出谷西下找你去了!”谷里的靈兒急切的說。
如今,他已了無牽掛,對多年的老友白子展說:“請將我葬在靈谷的冰封之下……告訴她,其實(shí)我叫夜景闌,修遠(yuǎn)是我母親給我取得的字……還有——對不起,我愛你——”
跋山涉水來向你道別,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
“少主他已經(jīng)被白神醫(yī)帶去靈谷治病了!昨夜……昨夜已經(jīng)去了。“管家說完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就在那一剎那,我們選擇了各自的兩條道路,我逐月光為你而來,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卻在擦肩而過之間,咫尺天涯。
我低眼,瞥見了手巾上的斑斑墨痕,忽然間心底便被狠狠扎了一下——
那是他在揚(yáng)州托雪鷂傳給她的書信,然而,她卻是永遠(yuǎn)無法趕上這個約會了。
筋疲力盡的馬被雪坎絆了一跤,前膝一屈,將我從馬背上狠狠甩了下來。我急切之間伸手在馬鞍上一按,想要掠起,然而身體居然沉重如鐵,根本沒有了平日的靈活。
終于,我在靈谷前踉蹌奔跑,風(fēng)從耳畔呼嘯而過,感覺有淚在眼角漸漸結(jié)冰。我想起了十幾多年前的那一夜,那個時候,我也曾這樣不顧一切的奔跑。
還是往常一樣清冷的聲音,卻已經(jīng)在我心里了無波瀾。
我的心猛地一驚:“你是說八歲那年,他的父母追殺我的時候,是他……來救我的嗎?”
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所謂的“時間靜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原來我一開始就會錯了意,寄錯了情……他已經(jīng)救了我兩次了啊,糾糾纏纏,此一生都無法還你了。
“淺兒,是他心悅之人嗎……”我糾結(jié)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頓了一下,“他至始至終只愛過你一個,他托我照顧你,我讓他幫我找淺兒的藥材,我與他,已經(jīng)是十幾年的至交了。
幾年后。
窗外大雪無聲。
不知不覺,她沿著冷泉來到了靜水湖邊。這個湖是冷泉和熱泉交匯而成,所以一半的水面上熱氣裊裊,另一半?yún)s結(jié)著厚厚的冰。
修遠(yuǎn),你看今年的梅花又開了,如果你還在的話,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對酒當(dāng)歌啊,可是你一直一直睡著,我怎么也叫不醒你。
修遠(yuǎn),修遠(yuǎn)……你什么時候才能醒來呢?你再不醒來,我就要老了啊……
看著窗外已經(jīng)明亮的天空,街上的人群人來人往,刺耳的汽車鳴笛聲將我吵醒。伴隨著劇烈的頭疼襲來,我控制不了我的神識,只剩耳邊鐘表傳來厚重行走的聲音,
后來的后來,我遇到過一個叫做“青石巷”的小地方。
那時的青石巷瓦上雪地上霜,像你說過的話走遠(yuǎn)了還沒忘。
我微微側(cè)身細(xì)細(xì)描摹,用墨色入畫,故事還那么長,有些所謂的遺憾鋪滿宣紙。
畫完后,在旁邊用簪花小楷寫下一行字:我與你廝守,只你眼里的明媚,但勝過,無邊山水。
在這神秘的水墨閣里面慢慢走出一個人,青色的衣袂在半空掠過,像流水裁出的形狀。
他有一雙極好看的眉,仿佛上好墨黛染過,斜插入鬢,而深邃眼底似藏有深深幽潭,面如冠玉。又似有一抹若隱若現(xiàn)的疏離,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倨傲,不必炫耀和特意表現(xiàn),而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非凡氣度。
只見他朝著剛剛作畫的女子離去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望去,輕啟朱唇:“等我。”
高一:雷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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