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在溫暖的炕上,滿身的疲憊似乎都散開在空氣里,火爐里迸濺出火星,“嗞嗞”地響。窗外曾有他的遠方,可現在,是他相隔二十年第一次感到溫暖。
“老師,俺沒讀過書,什么是遠方?”他放下鋤頭,一臉稚嫩而疑惑,“有豬肉白菜餃子么?俺娘只在過年給俺包。”
“好!”他滿臉的興奮。那時候,遠方就是他最愛的食物,跨過那座山就可以到達。
迎接他的不是幸福的門,卻是閉塞的窗。穿過擁擠的人流,他坐在火車站冰冷的地上,看到包袱里孤零零只剩下一張揉皺的錄取通知書。他愣了很久,終于選了一條長椅睡下,他沒有辦法,也不甘心回到原點,遠方就算荒涼如沙漠,他也想放手拼一拼。那時候,遠方似乎不再需要意義,只是一個固執堅持的念想。
他疲憊地坐上回家的火車,簡單地吃完一碗泡面昏昏欲睡。遠方的風景漸漸熟悉,好像時間都在倒退。他仍像當初一樣懷著不安和期待,二十年間他不曾打過一次電話,開始時因為貧窮,后來在金錢的欲望里迷失了方向,而母親是否能和兒時一樣,熱好一碗白菜豬肉餃子,等著他回家?
他漸漸地走近,濃濃的肉香飄在鼻尖,他似乎已經看到母親的身影,遙遙地等他。
初三:黃倩雅
十二歲時,他第一次聽到何謂“遠方”。支教老師站在高高的麥壟上,指著遠處層層疊疊的山,對著田間勞作的他說:“阿輝,等你跨過那幾座山,就到遠方了。”
“有的”老師輕輕地笑,“阿輝你跟著老師讀書好不好?”
二十歲時,他用雙手拔除雜草,開出一條通向山外的路,將母親半生積蓄換了一張火車票。他坐在擁擠的車廂內,昏昏欲睡的氣息和泡面腳臭的惡心臭味包裹著他,可他卻帶著莫名的不安和未知的期待。窗外一切熟悉的風景都在黑夜里沉睡,遠離,直到他看到遠方忽明忽暗地閃爍著,屬于城市一角的燈光。
三十歲,他的事業終于走上正軌,十年前欠下的債款也漸漸還清。口袋里的錢充裕起來,他仍舊是不甘心。他曾站在世貿大廈的頂樓,上海被燈光染成金色的夜晚盡收眼底,那才是他的遠方,站在萬眾之巔,受人膜拜。他突然想到前不久炒股致富的朋友,這樣輕松的賺錢方式,似乎要比他十年拼搏容易得多。他投進股市的錢越來越多,滿心的欲望,直到兩年后經濟危機,一夜間他再次回到原點。他突然發現心中的遠方模糊了輪廓,成了金錢包裝起來的垃圾。
狹小的山村里有了燈光,許多人家都起了新房,他遠遠地看見一間熟悉的磚房門口,點著一盞火紅的燈籠。二十年生活在節能燈蒼白的光里,他第一次看到熟悉的燭光,像一束炙熱的火焰,讓他整個人都安心下來。
這才是他的遠方啊,你越走越遠,走向荒蕪,最終才發現,原來你渴望的遠方,那里會有一盞火熱的燈,那里會有一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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